2024-03-03

張志安「悼念 逝世不久的祖父」(50周年特刋,頁26-27)

悼念 逝世不久的祖父

張志安

  夜幕低垂,宿舍窗外,大雪紛飛,波士頓的街道行人疏落,我像一隻孤鴻,渴望着重見數千里外家園的景色。但是那年那月,才能再投入父母的懷抱?

  來到美國快大半年了。轉眼又是「歲聿云暮,臘鼓頻催」。在北美,現在是「千里冰封,萬里雪飄」。在香港大槪已「春回大地,萬戶更新」了。

  過去,每年正月初一日,我們都歡天喜地的去拜年。但是從「甲寅」年元旦日開始,這個佳節,只帶給我憂愁的回憶,減少了新年的歡笑。

  記得去年農曆正月初一日,我們家人和親友,齊集在播道醫院病房,探望着因心臟病留醫的祖父。面對着病情沉重絕無起色的祖父,每個人的心重如鉛。當天晚上,大哥遠航南非,我們兄弟都去送船,我凝視着波浪洶湧的黯黑海面,和烟雨迷濛的漆黑天空,再想到正在和冷酷死神掙扎的祖父,和正準備出發與險惡海洋搏鬥的長兄,當時好像看到一種不祥的預兆,暗示着將有不幸的事情發生在這兩位的身上。我默默地禱告求主保佑他們。兩個月後,祖父病逝。而大哥在南非意外受傷,撞脫五顆門牙,在醫院急救約數小時,雖然渡過危險,但已經面目全非,不能飲食十多天,幸得保全性命,全靠神的庇佑。

  數十年來︰「生離死別」的痛苦,折磨着我家三代的三位媳婦。八十年前高祖父,離鄉別井,遠赴美洲謀生,及後另娶西婦,遺棄了高祖母及曾祖父。而曾祖父婚後不久又逝世。遺下曾祖母及祖父。當時祖父只是幾個月的嬰兒。高祖母和曾祖母都備嘗生離死別的哀痛。曾祖母與祖父,母子形單影隻,相依為命。而祖父在孤苦伶仃的環境裏,漸漸長大成人。

  祖父與從上海返港的祖母結婚後,約在一九二零年,祖父神學畢業,當年他們都是年青的傳道人,奇怪的事又發生了。就在祖母生下父親兩年後,有一天祖父突染急病,極之危殆。各教友及祖母虔誠替他禱告,祖父的病漸漸的好轉;感謝主,神第一次挽救了祖父的生命,使他和祖母繼續為主工作,宣傳福音。直到一九四一年十二月香港淪陷,以後是日治時代,教友紛紛離港。而祖父祖母和姑母堅守着教會的堂址,仍然傳道。香港淪陷後兩個月,父親雖然是一個獨子,也毅然進入內地參加抗日隊伍。當時又輪到第三代的祖母嘗試到分別的痛苦,她掛念着關山遠隔音訊全無的獨子。在兵荒馬亂,遍地烽烟的大戰時期,保全性命,並不容易。在淪陷三年零八個月的日子,祖父和祖母每一個時刻都在恐佈統治下過着飢寒交迫的生活。感謝主,就在日本投降幾個月之後,父親奉調空運到廣州,再乘廣九鐵路火車到香港服務。神的安排是多麼的奇妙,多麼的體貼,多麼的高深啊!

  和平後,教友陸續返港,教會逐漸興盛。但一九六二年,祖父心臟病發,醫生在福音堂進行急救手術。在渡過難關後,醫生對我家人說︰祖父最多能生存兩三年。感謝主,上帝加給祖父四倍的壽命,並一再挽回他垂危的生命。至一九七四年四月一日然後息勞歸主,享壽七十六歲。

  「甲寅」年五月,我在飛美深造前夕,和父親到薄扶林基督教墳場向祖父辭行,當時斜陽照着他的新墳,刻着「張翼飛牧師之墓」的石碑被野草掩蓋着一半。遠方雲海深處,重山隱現,近處芳草斜陽,一堆黃土,使我槪嘆造物主的偉大和生命的短促。我發誓無論到了天涯海角,我會敬愛上帝,努力前程,絕不辜負祖父生前對我的期望。我更不會忘記基督教聯會贈給他的美好山地,亦不會忘記撥給他醫藥費和殮葬費的教會和愛護他的教友。

  安息吧,慈祥的老祖父!你的孫兒在遙遠的異域,會早晚虔誠地替你的靈魂默默禱告,也對你永遠的懷念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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